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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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楚昭剪蔚衡的時候腦海裏常常有這樣一個畫面， 和指揮艦裏正在發生的場景類似：
祝衡站在軍部簇擁裏，黑金絲線繞過他挺拔的寬肩，延向腰腹，作戰手套和挺括的袖口連為一體。
在黑金色繡線的下方， 是整齊的軍穗， 在肩章表面輕輕拂動。
他戴著壓低帽檐制式軍帽， 沈靜雙眼比舊人類崇尚的鷹隼還要鋒利。
但他走了幾步，到了舷窗前。能看見的只有滿天星輝裏落雪的艦頂。
他知道在這艦頂下。
歡慶的彩帶中， 人群裏， 有一個喜歡原生花草植物和任何和舊世界相關事物的蔚期。
她正伸手，吹走幾片雪花。軍艦駛過， 她揮手，對頭頂的守護神揮手，笑得比任何人都燦爛。
【祝衡不能放棄他的使命。】
【因為他的所愛，是那億萬分之一。】
她剪完《假如（二）》後， 也留了個心眼把這個片段留在了存儲箱裏。不過她留下這個片段是因為保險心理。
對明顯還不能那麽被民眾接受的蔚衡那麽偏愛，還剪了這個多個視頻， 雖然熱愛至上但楚昭還是有點擔心自己進局子裏。
她沒有料到沒糧缺糧的cp粉再次發揮了沒有糧就催，還沒有糧就扒的優良作風。
他們不止扒到了這個存儲箱裏的飯後甜點， 還扒到了這個片段的原出處：
【是巡星重整前祝衡元帥的那次露面啊啊啊！】
【是是是對的！就是那次！當時我朋友還嘲笑我說元帥明明沒有笑是我看錯了（大哭）】
【元帥明明很溫柔啊！就和我最近磕的嬴裴一樣（捶地）對外是冷厲酷烈的作風，但一旦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會瞬間溫和下來， 偏愛地徹徹底底】
【這句“他的所愛，是他們中的億萬分之一”，好溫柔啊（流淚）瞬間洞悉了那麽多將領不畏生死的原因， 他們也想守護自己的小家，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啊】
【這樣聯系起假如的下章來， 怎麽感覺更be了呢，我如果選擇放棄，就沒辦法保護你，我如果選擇保護你，就已經失去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了】
【世事就是這樣，從來沒有兩全（淚流滿面）】
人群中，只有一類還在篤篤篤拼命拍全息屏幕按那個催更選項，隔空晃動淩波賬號的主頁：
【啊啊啊啊啊大大加更啊大大！】
【你看看隔壁的主播，這個時候都已經三更了，才一個視頻，你睡得著嗎！我要加更（吶喊）】
【我磕生磕死啊啊啊啊！】
他們的怨念隔著全息屏，似乎也傳到了楚昭耳裏。所以美美睡午覺的楚昭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再睜開眼，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了。
腦海中只剩下，天亮了？
說來慚愧，自從入住這個納米酒店後，她作息混亂顛三倒四，偏偏納米酒店會自動根據睡眠情況調整光亮，她在其中，頗有些不知天地世界為何物的感覺。
還是光腦震動提醒了她。
楚昭徒手把光腦拉過來，一邊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下，一邊照例去看視頻的評論。
結果好家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個賬號都跟被揭發了一下，催更鍵被點了上萬次，兩頭都火燒眉毛！
裊裊生煙那邊是因為她因為入手了新cp，已經很久沒有（其實也就兩天）更新嬴裴的系列視頻了，淩波那邊則是：
祝衡元帥快要到了，粉絲催她跟緊進度？
楚昭懵了一下，立馬搜索了一下祝衡元帥所在巡星部隊的航線，然後，一拍腦袋：糟糕，她忘了！
她當初註冊這個馬甲號除了有把握不住風險的原因外，還有她趁蒸煮還沒回來爽一把就跑的心思。
誰知道，星雲的速度這麽快啊啊啊！她的糧還沒放完，他們今天就能到了！而她的視頻，也要闖入蒸煮的法眼了！
應該沒這麽巧吧？！被蒸煮捕捉第一次，還能捕捉第二次？！可是蔚衡真的很好磕，這麽就走也太可惜了吧.
她實在猶豫不決，都想拍自己腦殼。誰知道自己剛睡醒，手剛好控制不住力氣，把自己差點拍昏的同時，光腦也跟著她迅速向前俯沖：
發布兩個字就停在她鼻梁上。
楚昭疼得齜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實在氣不過，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選好發布時間，冒著火把發布摁下去，然後揉著腦袋在納米床上坐下來。
楚昭想：與其被自己拍死，還不如剪了自己喜歡的視頻被觀眾罵死和被蒸煮發現社死呢。
至少那樣她的心是滿足的。
想到這，也就不慌了，她揉揉肩膀，覆又把全息屏幕拉過來，懷著一種“說不定這個視頻就是最後一個了呢”，把淩波賬號下面的評論都看了一遍。
看到有道理而且戳中她這個原作者心巴的評論，還很開心地評論回覆。
直到震動提示她，有特別關註消息需要回覆，而且發消息的賬號頭像還很眼熟，楚昭點進去一看：
這竟然是個專門剪輯祝衡元帥視頻的推介號。
找她也沒有別的事，純粹就是發了個視頻給她，然後指望她“理解視頻的含義，審視一下對比起來，你賬號視頻的數據是否合理？還有，好好想想是不是要助紂為虐”。
他讓一個剪輯作者理解自己視頻的含義，然後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助紂為虐？楚昭都被氣笑了。
她在剪視頻之前看過祝衡元帥的相關消息，自然知道這個賬號皮下約摸也是一個讚成祝衡元帥冷靜理智，絕不可能為了一個三等公民放棄自己大好前程的“唯粉”。
她也能猜到，在這個格外註重輿論的時代，助紂為虐約摸指的是她的視頻影響太惡劣，導致很多人偏向了蔚期，他們懷疑她是蔚期買來的水軍。
楚昭打開那個視頻，看了幾遍，對他大概想用什麽論點說服自己心中有了數，然後打開剪輯門，先用淩波賬號發了個預告。
【淩波】轉發了6783838的視頻。
【淩波】：握手，很高興能和6783838 交流，既然這位同行很好奇我的視頻點擊是否造假，那就看看大家更喜歡我們中誰的視頻吧（笑）
新視頻將於今日21：00正式發布，點擊下方的鏈接，為你心目中的優秀剪輯創作者投上一票吧
（投票鏈接）
這條預告一發出去，立刻在兩個人的粉絲圈裏炸開了鍋。楚昭卻深吸一口氣，沈浸進了第二集 的剪輯裏去。
暗示她是cp買來的水軍，還說她數據造假，一口氣踩了兩個雷，楚昭不用剪輯把他送回自己的一寸三分地去，就誓不為人！
楚昭剪輯視頻的速度很快，剪完第一集 後她心中本來就已經有了一個簡略的第二集想法，知道祝元帥要回來之後心中更是緊迫，很快視頻就有一個大概的雛形。
再根據對方提供的視頻裏的一些畫面，楚昭確定了要怎麽用視頻裏的故事線進行反擊，很快文思，不是，剪思泉湧，不到六點鐘，竟然就完成了第二集 的視頻剪輯。
楚昭瀏覽了一遍，滿意地設置和第一集 一起定時發布，然後拿上東西出門，她之前約了時間和房主見面談玻璃花房的事，沒空和那個人對罵，等她回來，看她不把要汙蔑她cp的這個人罵得狗血淋頭！
時鐘飛速流轉，很快就到了八點五十。
夏柳和祝隨打通訊，本來就在流光裏有了很多發現，看到淩波大大突然要和一個剪輯號打擂臺，夏柳激動地對好友揮手：
“阿隨，快來！有糧吃了！”
祝隨：“來了。”她把視頻裏出現過的，一模一樣的養殖箱放下，然後走到全息屏幕前和夏柳加入共感模式。
這樣她們要是有了相似情緒，立刻就可以直接交流，不用停下視頻用時間來發彈幕，夏柳一直很喜歡這個功能，現在終於有機會用了，興奮不言而喻。
祝隨呢，雖然對磕cp依然不感興趣，但這次卻打開了手環：她要把這裏面的畫面記錄下來，回到家再做打算。
視頻的開頭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嘆息。【人心的偏見，是一座大山。】
隨後，是傾盆而下幾乎將巖石澆碎的大雨。伴隨著這鼓槌一般的雨點，畫面推遠了。遠處的恒星噴薄欲出，視角接近紅日，再俯沖而下，直到靠近地面。
一雙軍靴，踏在泥濘之地上，闖進了畫面。
祝衡：“蟲潮距離巢穴有多遠。”
祝隨有些恍惚，想起了她在跟隨叔父學習是遇到的第一場蟲潮。沒有想到一個cp向視頻，竟然處理得這麽真實，和戰場不差半點。
視頻外，平穩行駛的指揮艦上，蔚期已經摘下了眼罩，在窗前掌心覆著玻璃，看眼前的美麗極光。
“好漂亮。”
祝衡：“東域有更漂亮的極光景觀。”他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向導，從不避諱她要離開的事。甚至比她更在意她能否自由。“回叛變區的時候，可以選東域的航線。”
視頻的戰役進行到了白熱化。
作為反擊那個狂熱唯粉唯理智論的有力證據，楚昭自然要把細節和情節處理得很合理，才能讓觀眾看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這才是祝衡，這才是蔚期。
而不是cp通篇拉扯，細節毫無邏輯。
所以這場戰役的取材也足夠豐富，畫面看起來更像是祝衡元帥真的經歷了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生死殊戰一樣。
他一直在勉力維持。
但撲來的蟲族太多太多了。裝備精良的巡星部隊，在鋪天蓋地的蟲族面前竟然站者寥寥，連勝率高達百分百的祝衡元帥也回天乏術。
耳邊傳來類似蟲後的尖聲嘯叫。
祝衡元帥的機甲將左翼的蟲族剪除，給身後部隊廝殺出一條血路後，力有不逮，關鍵時刻，機甲踉蹌了一下。
駕駛艙內光芒立刻暗淡下來，元帥也按住操作臺。偏偏在這時蟲後的醜陋腹足找準了縫隙，直直插入——
突然，白光吞沒了一切。
一片寂靜裏，先響起的，是一陣雨。很大很大的雨，似元帥來時那般磅礴，卻又帶來了一陣裹在風中的淒清嗚咽。
這雨蓋過了蟲後重重落下的腹足，蓋過了蟲後身後無數的細小蟲族，蓋過了戰爭帶來的一切。
大雨中元帥的披風被水沾透，平鋪在無數的屍體中，像是一道被折斷的鮮紅旗幟。機甲單膝跪地。
元帥脫力地仰起頭，任由雨水流過他的傷和手，流過其他人的屍體，蟲族的屍體，最後匯聚在披風那。
那雙深黑色瞳眸表面的雨水是灰色的，裏面什麽都沒有。下面右眼瞼處，是一道血痕。
他終於可以閉眼。
【戰勝蟲後的時候元帥受了重傷。】
雨幕中祝衡元帥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說話的年輕副官。
【巡星重整隊伍後便立刻將元帥轉移到了治療艙，會議庭也萬年迢迢派了兩位高級將領過來。但卻不是為了善後。】
【他們擔心元帥失控。】
畫面變成了祝衡元帥躺在治療艙中。深藍色軍裝還沾著血跡，那些血絲慢慢滲進營養液裏，像蛛絲一般。
【那時候我們已經有過腦活躍指數會影響精神力波動的研究，但像元帥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精神力崩潰征兆的人很少，幾乎沒有幾個。】
【幾個科學院出具的報告也顯示元帥精神力正常，完全沒有受外力壓迫不受控制的跡象。崩潰反而像是一個謊言。】
【會議庭因此懷疑元帥這是挾仇欲報，限制他的活動區域，而且不允許他再登上那座黑塔。甚至在他受傷時，想到的第一個仍是殺了蟲後，元帥功高幾乎遠勝其他將領，他將說一不二，毫不猶豫地為0013平反。】
【0013，是元帥愛人的名字。】
畫面切回過去了。遠光裏的祝衡元帥身影挺拔，眉眼之間帶著熟悉的沈靜。他一側過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卻牽住了一個人的手。
是蔚期。
【當時星雲對任何區域的勢力都抱有警惕心理，並且極力反對非精神力者與精神力者聯姻，認為這玷汙了基因的純潔性。】
【元帥的愛人卻恰好來自叛變區。
一軍主帥卻帶頭違制，這無疑給會議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他們結婚時，各域各部的將領都極力反對，唯有兩位元帥一言不發。
最後由於東西域的中立和前線告急的速度，會議庭不能再以律法為籌碼，急切催促元帥上前線，只能答應妥帖保護元帥愛人的要求，在元帥上前線後，將元帥夫人保護起來。】
畫面中的蔚期獨自站在艦艇上，身邊是嚴陣以待的軍裝士兵。
【元帥夫人也時常發消息寬慰元帥。但好景不長，叛變區是除蟲族之外民眾確認唯一不和他們一心的人類。因而第一周元帥夫人就在出行時受到了民眾的激光筆襲擊。在士兵被會議庭勒令不許攻擊民眾後，襲擊手段變本加厲。】
【第三周時元帥夫人的一只眼睛因為激光筆失明。後來被帶上軍事法庭的人無數次痛哭解釋，說沒有想到舊人類的軀體這麽脆弱也沒有想到那是元帥的愛人過，他們只是想發洩抵禦艱難的憤懣，但元帥與蟲族作戰的時候元帥夫人的眼睛還是因為民眾的愚昧而閉上了。】
【這件事被元帥夫人留中不發，她在和我提到時只淡淡笑說是不想讓元帥因此而分心，但我知道元帥夫人同時也在害怕那沸騰的民怨，她走得步步小心，最後還是掉進真正叛變者的陷阱裏，被汙蔑洩露機密給叛變區並且引誘元帥出賣星雲。】
【會議庭立刻對夫人進行了審訊，並且迅速地把他們不喜歡的元帥夫人頭銜更改為0013號。但他們用盡任何手段，元帥夫人也不肯張口說一句話。
被叛徒挑撥的審判官倉促定了罪，宣稱元帥夫人是畏罪怯懦，在他們用至少三天才能收到的星際航訊發出公告後第二天，元帥夫人就被處死。
而元帥甚至不被允許告知。】
【元帥結束戰役後從戰場趕回，立刻大病一場，甚至數度病危，但最後還是從重度治療艙中蘇醒。蘇醒之後，就出現了精神力不穩定的癥狀。
會議庭自覺理虧，但證據確鑿無論如何不肯為元帥夫人平反，那兩年元帥和會議庭的關系達到緊張巔峰，會議庭甚至不肯通過起覆元帥的提案，直到兩年後才不擔心元帥反叛，交給了元帥清剿尼布羅的任務。
也是在那裏，元帥獲得了元帥夫人無罪的證據。】
畫面漸起波瀾，穿著軍裝的祝衡踉蹌了一下，手套因為他跌倒按在泥濘裏，好幾個人慌忙去攙扶。他只把一張薄薄的紙按在胸口處。
【但這份證據無法被公之於眾。因為主導叛變的是會議庭一位高級將領，在許多決策中，會議庭都采取了他的提議，會議庭認為這會影響他們在戰中的權威性，急迫地逼迫元帥交出證據並且永不揭露。】
【即使元帥揭露了會議庭也可以利用精衛的密鑰迅速刪除。輿論口一直掌握在他們手裏。】
【大戰時元帥權力的膨脹使得星雲提前進入了這種會議庭限制軍事將領的狀態當中，即便是三位元帥也無法反對，他們也從未反對。但那一次元帥失控，他在精神力暴走狀態中殺上了會議庭，逼著他們確認了會為她平反，才暈過去。】
【之後便是長達十年的交戰。會議庭怕了元帥的瘋狂，公布了真相，瘋狂削減巡星的巡視領域，更限制元帥到較遠的軍域去，更派治療師全程監視他。】
【但民眾卻不相信。他們在南域受限的結果下固執認為，元帥的確是隱藏的叛變者，而元帥夫人——那位0013就是最終的魁首。他們愚蠢魯莽地辱罵，一直到蟲後戰役之前也沒有停下。】
【會議庭對此很緊張。他們派了很多人來游說，又找機會想辦法從祝家那裏要回了那份證據，元帥的精神力就徹底陷入暴走狀態了。時穩時亂，連東域和西域都開始警戒。】
【那時我們都以為元帥瘋了，元帥卻還在堅持履行自己的巡視職責，一直到殺了蟲後為止。所以會議庭來，與其說是擔心元帥安危，不如說是擔心他再次失控。】
【但元帥醒來，仍然沒有提任何條件。】
畫面裏的祝衡一身冷清，灰色瞳眸沒有波瀾。
【這讓會議庭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們讚揚鼓勵巡星的勇氣，發放了無數撫恤並破天荒地恢覆了元帥的行動。當時在會議庭預備席的朋友告訴我，他們認為殺死了蟲後的祝衡元帥不可能背叛星雲了，在他心中星雲才是最重要的。】
【他說完這個消息後三天，元帥就在會議庭上的會上，當著他們的面毀了整個會議庭和黑塔的13層，並且以精神力自爆自毀。】
視頻裏高高佇立的黑塔綻放出一陣刺目的光亮！它像是吞下了一顆核彈一樣。
在這核彈上方，是黑塔的塔尖，還懸著象征和平的啟明星標志，在黑塔的下方，是從地面上拔地而起的，莊嚴，又肅穆的墓碑群。
在爆發爆炸的13層中央，祝衡穿著那身和她結婚時的軍裝，灰黑色的瞳孔因為曝光變成了灰白色。
他跪在那裏，手垂在一側，掌心虛虛握著自己的激光槍，右胸胸口全是血。
祝衡仰頭閉眼，迎接一場鋪天蓋地的毀滅。
【這件事大大震動了會議庭和整個星雲，他們難以置信，蟲後死亡後站在軍銜巔峰的人卻選擇一樣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朋友也來找我訴苦，我問他，為什麽夫人的骨灰會在黑塔的13層？】
【黑塔，是無數犧牲將領和士兵埋骨的地方。元帥在為夫人尋找清白的證據前並不知道會議庭已經知道了元帥夫人一直不肯坦白的原因，卻選擇將這件事壓下。當他知道後，他的痛苦再也難以遏制。】
【他的大腦因為極度的瘋狂和痛苦病變了，這也因此導致曾經的天賦精神力者無以為繼。他卻還死死撐著要殺了蟲後，是因為夫人始終不肯交代是為了一句話。】
【會議庭中有蟲後的傀儡。】
【夫人為了星雲選擇至死都沒有透露半個字，他們卻以叛國罪處死了夫人，又在之後偷偷地將她轉移到黑塔13層妄圖贖罪。】
【知道消息後，巡星部隊爆發激烈的騷亂，他們怒喊著要為元帥覆仇，但到了會議庭底下包圍過來的民眾用一句話就將他們釘死在原地：
你們為什麽要為一個叛國賊說話？】
【我在成為元帥的副官前就知道那座黑塔。知道黑塔被攻擊後，為了保護犧牲將領士兵的遺骸會引發整個星雲的警報。
連精衛都會停擺。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出站時元帥將銀色手環交給我好好保管的含義：他始終為夫人的死而耿耿於懷，他想用黑塔給夫人一個交代。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交代。黑塔爆炸引發的三天恐慌中，所有的通訊器都在反覆播報那一則消息，為一個人說明她的心是無可辯駁的。
哪怕她出生在叛變區，她也沒有仇恨過。
哪怕在我這個副官心中，元帥也是沒有仇恨過的。】
【我見過元帥在元帥夫人死後出戰的樣子，他冷靜，寡言，永遠最擅長用比精衛更好的方式減少傷亡，不像是被仇恨裹挾的模樣。使他最終奔赴那樣慘烈的死亡的，是絕望。】
聲音說到這裏忽然停了，變成一個年輕人的視角，他走在懸浮街道上，處處是戰役結束後的斷壁殘垣，處處是百廢待興的頹喪和希望。
見到的人面孔都那麽普通，卻又令人難忘。
【我記得那天包圍過我們的每一個人。我記得他們如何用惡毒的言語攻擊詛咒，用愚蠢的輿論害死她，也目睹他們如何用公民的權利壓迫，和催促他。戰役結束，他們變成了普普通通的人，可以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人在意黑塔12層往上後為什麽只有14了。】
【他們忘記了。】
【我退役後走遍了很多星域，我用文字，視頻和錄制讓他們相信她，讓他們為自己的錯誤而懺悔。但就像是元帥說過的一樣，他無法細看這億萬人的任何一個人的靈魂。】
【他珍愛的億萬分之一的普通且珍貴的靈魂，已經消散了。】
.
【很多年以後我已經是一名小有成就的記者，通過解析史料和辟謠謠聞成為軍界媒體中的佼佼者。但當我終於將元帥夫人的0013案定性為冤案後的某一天，我部門的新員工卻目光灼灼的找到我，遞出了他的第一份新聞稿。】
【標題是論0013案中粗糙定為冤案的偏狹性和脫離歷史性。】
【我把文章放下，讓他走了。當我站起來看著現在和平祥和的星雲時，我想起元帥夫人和我說過的一句話。“星雲明明這麽美麗，卻讓我覺得冰冷。”
她說：“我希望和平和自由的善果融化它。”
和平和自由沒有融化星雲。】
後面這句話加粗放大：
【反而使星雲更加野蠻了。】
年輕副官的聲音和開篇老人的聲音重合：“人心的偏見，是一座大山。”元帥和元帥夫人用死亡跨過了。
剩下的億萬人卻還在偏見與愚昧裏睡著。
睜眼的時候意識不到自己有多麽淺薄。
故事結束了。
淩波的賬號遭遇了更新以來第一次大面積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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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剪蔚衡的時候腦海裏常常有這樣一個畫面， 和指揮艦裏正在發生的場景類似：
祝衡站在軍部簇擁裏，黑金絲線繞過他挺拔的寬肩，延向腰腹，作戰手套和挺括的袖口連為一體。
在黑金色繡線的下方， 是整齊的軍穗， 在肩章表面輕輕拂動。
他戴著壓低帽檐制式軍帽， 沈靜雙眼比舊人類崇尚的鷹隼還要鋒利。
但他走了幾步，到了舷窗前。能看見的只有滿天星輝裏落雪的艦頂。
他知道在這艦頂下。
歡慶的彩帶中， 人群裏， 有一個喜歡原生花草植物和任何和舊世界相關事物的蔚期。
她正伸手，吹走幾片雪花。軍艦駛過， 她揮手，對頭頂的守護神揮手，笑得比任何人都燦爛。
【祝衡不能放棄他的使命。】
【因為他的所愛，是那億萬分之一。】
她剪完《假如（二）》後， 也留了個心眼把這個片段留在了存儲箱裏。不過她留下這個片段是因為保險心理。
對明顯還不能那麽被民眾接受的蔚衡那麽偏愛，還剪了這個多個視頻， 雖然熱愛至上但楚昭還是有點擔心自己進局子裏。
她沒有料到沒糧缺糧的cp粉再次發揮了沒有糧就催，還沒有糧就扒的優良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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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他的所愛，是他們中的億萬分之一”，好溫柔啊（流淚）瞬間洞悉了那麽多將領不畏生死的原因， 他們也想守護自己的小家，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啊】
【這樣聯系起假如的下章來， 怎麽感覺更be了呢，我如果選擇放棄，就沒辦法保護你，我如果選擇保護你，就已經失去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了】
【世事就是這樣，從來沒有兩全（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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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隔壁的主播，這個時候都已經三更了，才一個視頻，你睡得著嗎！我要加更（吶喊）】
【我磕生磕死啊啊啊啊！】
他們的怨念隔著全息屏，似乎也傳到了楚昭耳裏。所以美美睡午覺的楚昭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再睜開眼，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了。
腦海中只剩下，天亮了？
說來慚愧，自從入住這個納米酒店後，她作息混亂顛三倒四，偏偏納米酒店會自動根據睡眠情況調整光亮，她在其中，頗有些不知天地世界為何物的感覺。
還是光腦震動提醒了她。
楚昭徒手把光腦拉過來，一邊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下，一邊照例去看視頻的評論。
結果好家夥，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個賬號都跟被揭發了一下，催更鍵被點了上萬次，兩頭都火燒眉毛！
裊裊生煙那邊是因為她因為入手了新cp，已經很久沒有（其實也就兩天）更新嬴裴的系列視頻了，淩波那邊則是：
祝衡元帥快要到了，粉絲催她跟緊進度？
楚昭懵了一下，立馬搜索了一下祝衡元帥所在巡星部隊的航線，然後，一拍腦袋：糟糕，她忘了！
她當初註冊這個馬甲號除了有把握不住風險的原因外，還有她趁蒸煮還沒回來爽一把就跑的心思。
誰知道，星雲的速度這麽快啊啊啊！她的糧還沒放完，他們今天就能到了！而她的視頻，也要闖入蒸煮的法眼了！
應該沒這麽巧吧？！被蒸煮捕捉第一次，還能捕捉第二次？！可是蔚衡真的很好磕，這麽就走也太可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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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疼得齜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實在氣不過，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選好發布時間，冒著火把發布摁下去，然後揉著腦袋在納米床上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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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那樣她的心是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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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道理而且戳中她這個原作者心巴的評論，還很開心地評論回覆。
直到震動提示她，有特別關註消息需要回覆，而且發消息的賬號頭像還很眼熟，楚昭點進去一看：
這竟然是個專門剪輯祝衡元帥視頻的推介號。
找她也沒有別的事，純粹就是發了個視頻給她，然後指望她“理解視頻的含義，審視一下對比起來，你賬號視頻的數據是否合理？還有，好好想想是不是要助紂為虐”。
他讓一個剪輯作者理解自己視頻的含義，然後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助紂為虐？楚昭都被氣笑了。
她在剪視頻之前看過祝衡元帥的相關消息，自然知道這個賬號皮下約摸也是一個讚成祝衡元帥冷靜理智，絕不可能為了一個三等公民放棄自己大好前程的“唯粉”。
她也能猜到，在這個格外註重輿論的時代，助紂為虐約摸指的是她的視頻影響太惡劣，導致很多人偏向了蔚期，他們懷疑她是蔚期買來的水軍。
楚昭打開那個視頻，看了幾遍，對他大概想用什麽論點說服自己心中有了數，然後打開剪輯門，先用淩波賬號發了個預告。
【淩波】轉發了6783838的視頻。
【淩波】：握手，很高興能和6783838 交流，既然這位同行很好奇我的視頻點擊是否造假，那就看看大家更喜歡我們中誰的視頻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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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她是cp買來的水軍，還說她數據造假，一口氣踩了兩個雷，楚昭不用剪輯把他送回自己的一寸三分地去，就誓不為人！
楚昭剪輯視頻的速度很快，剪完第一集 後她心中本來就已經有了一個簡略的第二集想法，知道祝元帥要回來之後心中更是緊迫，很快視頻就有一個大概的雛形。
再根據對方提供的視頻裏的一些畫面，楚昭確定了要怎麽用視頻裏的故事線進行反擊，很快文思，不是，剪思泉湧，不到六點鐘，竟然就完成了第二集 的視頻剪輯。
楚昭瀏覽了一遍，滿意地設置和第一集 一起定時發布，然後拿上東西出門，她之前約了時間和房主見面談玻璃花房的事，沒空和那個人對罵，等她回來，看她不把要汙蔑她cp的這個人罵得狗血淋頭！
時鐘飛速流轉，很快就到了八點五十。
夏柳和祝隨打通訊，本來就在流光裏有了很多發現，看到淩波大大突然要和一個剪輯號打擂臺，夏柳激動地對好友揮手：
“阿隨，快來！有糧吃了！”
祝隨：“來了。”她把視頻裏出現過的，一模一樣的養殖箱放下，然後走到全息屏幕前和夏柳加入共感模式。
這樣她們要是有了相似情緒，立刻就可以直接交流，不用停下視頻用時間來發彈幕，夏柳一直很喜歡這個功能，現在終於有機會用了，興奮不言而喻。
祝隨呢，雖然對磕cp依然不感興趣，但這次卻打開了手環：她要把這裏面的畫面記錄下來，回到家再做打算。
視頻的開頭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嘆息。【人心的偏見，是一座大山。】
隨後，是傾盆而下幾乎將巖石澆碎的大雨。伴隨著這鼓槌一般的雨點，畫面推遠了。遠處的恒星噴薄欲出，視角接近紅日，再俯沖而下，直到靠近地面。
一雙軍靴，踏在泥濘之地上，闖進了畫面。
祝衡：“蟲潮距離巢穴有多遠。”
祝隨有些恍惚，想起了她在跟隨叔父學習是遇到的第一場蟲潮。沒有想到一個cp向視頻，竟然處理得這麽真實，和戰場不差半點。
視頻外，平穩行駛的指揮艦上，蔚期已經摘下了眼罩，在窗前掌心覆著玻璃，看眼前的美麗極光。
“好漂亮。”
祝衡：“東域有更漂亮的極光景觀。”他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向導，從不避諱她要離開的事。甚至比她更在意她能否自由。“回叛變區的時候，可以選東域的航線。”
視頻的戰役進行到了白熱化。
作為反擊那個狂熱唯粉唯理智論的有力證據，楚昭自然要把細節和情節處理得很合理，才能讓觀眾看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這才是祝衡，這才是蔚期。
而不是cp通篇拉扯，細節毫無邏輯。
所以這場戰役的取材也足夠豐富，畫面看起來更像是祝衡元帥真的經歷了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生死殊戰一樣。
他一直在勉力維持。
但撲來的蟲族太多太多了。裝備精良的巡星部隊，在鋪天蓋地的蟲族面前竟然站者寥寥，連勝率高達百分百的祝衡元帥也回天乏術。
耳邊傳來類似蟲後的尖聲嘯叫。
祝衡元帥的機甲將左翼的蟲族剪除，給身後部隊廝殺出一條血路後，力有不逮，關鍵時刻，機甲踉蹌了一下。
駕駛艙內光芒立刻暗淡下來，元帥也按住操作臺。偏偏在這時蟲後的醜陋腹足找準了縫隙，直直插入——
突然，白光吞沒了一切。
一片寂靜裏，先響起的，是一陣雨。很大很大的雨，似元帥來時那般磅礴，卻又帶來了一陣裹在風中的淒清嗚咽。
這雨蓋過了蟲後重重落下的腹足，蓋過了蟲後身後無數的細小蟲族，蓋過了戰爭帶來的一切。
大雨中元帥的披風被水沾透，平鋪在無數的屍體中，像是一道被折斷的鮮紅旗幟。機甲單膝跪地。
元帥脫力地仰起頭，任由雨水流過他的傷和手，流過其他人的屍體，蟲族的屍體，最後匯聚在披風那。
那雙深黑色瞳眸表面的雨水是灰色的，裏面什麽都沒有。下面右眼瞼處，是一道血痕。
他終於可以閉眼。
【戰勝蟲後的時候元帥受了重傷。】
雨幕中祝衡元帥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說話的年輕副官。
【巡星重整隊伍後便立刻將元帥轉移到了治療艙，會議庭也萬年迢迢派了兩位高級將領過來。但卻不是為了善後。】
【他們擔心元帥失控。】
畫面變成了祝衡元帥躺在治療艙中。深藍色軍裝還沾著血跡，那些血絲慢慢滲進營養液裏，像蛛絲一般。
【那時候我們已經有過腦活躍指數會影響精神力波動的研究，但像元帥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精神力崩潰征兆的人很少，幾乎沒有幾個。】
【幾個科學院出具的報告也顯示元帥精神力正常，完全沒有受外力壓迫不受控制的跡象。崩潰反而像是一個謊言。】
【會議庭因此懷疑元帥這是挾仇欲報，限制他的活動區域，而且不允許他再登上那座黑塔。甚至在他受傷時，想到的第一個仍是殺了蟲後，元帥功高幾乎遠勝其他將領，他將說一不二，毫不猶豫地為0013平反。】
【0013，是元帥愛人的名字。】
畫面切回過去了。遠光裏的祝衡元帥身影挺拔，眉眼之間帶著熟悉的沈靜。他一側過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卻牽住了一個人的手。
是蔚期。
【當時星雲對任何區域的勢力都抱有警惕心理，並且極力反對非精神力者與精神力者聯姻，認為這玷汙了基因的純潔性。】
【元帥的愛人卻恰好來自叛變區。
一軍主帥卻帶頭違制，這無疑給會議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他們結婚時，各域各部的將領都極力反對，唯有兩位元帥一言不發。
最後由於東西域的中立和前線告急的速度，會議庭不能再以律法為籌碼，急切催促元帥上前線，只能答應妥帖保護元帥愛人的要求，在元帥上前線後，將元帥夫人保護起來。】
畫面中的蔚期獨自站在艦艇上，身邊是嚴陣以待的軍裝士兵。
【元帥夫人也時常發消息寬慰元帥。但好景不長，叛變區是除蟲族之外民眾確認唯一不和他們一心的人類。因而第一周元帥夫人就在出行時受到了民眾的激光筆襲擊。在士兵被會議庭勒令不許攻擊民眾後，襲擊手段變本加厲。】
【第三周時元帥夫人的一只眼睛因為激光筆失明。後來被帶上軍事法庭的人無數次痛哭解釋，說沒有想到舊人類的軀體這麽脆弱也沒有想到那是元帥的愛人過，他們只是想發洩抵禦艱難的憤懣，但元帥與蟲族作戰的時候元帥夫人的眼睛還是因為民眾的愚昧而閉上了。】
【這件事被元帥夫人留中不發，她在和我提到時只淡淡笑說是不想讓元帥因此而分心，但我知道元帥夫人同時也在害怕那沸騰的民怨，她走得步步小心，最後還是掉進真正叛變者的陷阱裏，被汙蔑洩露機密給叛變區並且引誘元帥出賣星雲。】
【會議庭立刻對夫人進行了審訊，並且迅速地把他們不喜歡的元帥夫人頭銜更改為0013號。但他們用盡任何手段，元帥夫人也不肯張口說一句話。
被叛徒挑撥的審判官倉促定了罪，宣稱元帥夫人是畏罪怯懦，在他們用至少三天才能收到的星際航訊發出公告後第二天，元帥夫人就被處死。
而元帥甚至不被允許告知。】
【元帥結束戰役後從戰場趕回，立刻大病一場，甚至數度病危，但最後還是從重度治療艙中蘇醒。蘇醒之後，就出現了精神力不穩定的癥狀。
會議庭自覺理虧，但證據確鑿無論如何不肯為元帥夫人平反，那兩年元帥和會議庭的關系達到緊張巔峰，會議庭甚至不肯通過起覆元帥的提案，直到兩年後才不擔心元帥反叛，交給了元帥清剿尼布羅的任務。
也是在那裏，元帥獲得了元帥夫人無罪的證據。】
畫面漸起波瀾，穿著軍裝的祝衡踉蹌了一下，手套因為他跌倒按在泥濘裏，好幾個人慌忙去攙扶。他只把一張薄薄的紙按在胸口處。
【但這份證據無法被公之於眾。因為主導叛變的是會議庭一位高級將領，在許多決策中，會議庭都采取了他的提議，會議庭認為這會影響他們在戰中的權威性，急迫地逼迫元帥交出證據並且永不揭露。】
【即使元帥揭露了會議庭也可以利用精衛的密鑰迅速刪除。輿論口一直掌握在他們手裏。】
【大戰時元帥權力的膨脹使得星雲提前進入了這種會議庭限制軍事將領的狀態當中，即便是三位元帥也無法反對，他們也從未反對。但那一次元帥失控，他在精神力暴走狀態中殺上了會議庭，逼著他們確認了會為她平反，才暈過去。】
【之後便是長達十年的交戰。會議庭怕了元帥的瘋狂，公布了真相，瘋狂削減巡星的巡視領域，更限制元帥到較遠的軍域去，更派治療師全程監視他。】
【但民眾卻不相信。他們在南域受限的結果下固執認為，元帥的確是隱藏的叛變者，而元帥夫人——那位0013就是最終的魁首。他們愚蠢魯莽地辱罵，一直到蟲後戰役之前也沒有停下。】
【會議庭對此很緊張。他們派了很多人來游說，又找機會想辦法從祝家那裏要回了那份證據，元帥的精神力就徹底陷入暴走狀態了。時穩時亂，連東域和西域都開始警戒。】
【那時我們都以為元帥瘋了，元帥卻還在堅持履行自己的巡視職責，一直到殺了蟲後為止。所以會議庭來，與其說是擔心元帥安危，不如說是擔心他再次失控。】
【但元帥醒來，仍然沒有提任何條件。】
畫面裏的祝衡一身冷清，灰色瞳眸沒有波瀾。
【這讓會議庭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們讚揚鼓勵巡星的勇氣，發放了無數撫恤並破天荒地恢覆了元帥的行動。當時在會議庭預備席的朋友告訴我，他們認為殺死了蟲後的祝衡元帥不可能背叛星雲了，在他心中星雲才是最重要的。】
【他說完這個消息後三天，元帥就在會議庭上的會上，當著他們的面毀了整個會議庭和黑塔的13層，並且以精神力自爆自毀。】
視頻裏高高佇立的黑塔綻放出一陣刺目的光亮！它像是吞下了一顆核彈一樣。
在這核彈上方，是黑塔的塔尖，還懸著象征和平的啟明星標志，在黑塔的下方，是從地面上拔地而起的，莊嚴，又肅穆的墓碑群。
在爆發爆炸的13層中央，祝衡穿著那身和她結婚時的軍裝，灰黑色的瞳孔因為曝光變成了灰白色。
他跪在那裏，手垂在一側，掌心虛虛握著自己的激光槍，右胸胸口全是血。
祝衡仰頭閉眼，迎接一場鋪天蓋地的毀滅。
【這件事大大震動了會議庭和整個星雲，他們難以置信，蟲後死亡後站在軍銜巔峰的人卻選擇一樣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朋友也來找我訴苦，我問他，為什麽夫人的骨灰會在黑塔的13層？】
【黑塔，是無數犧牲將領和士兵埋骨的地方。元帥在為夫人尋找清白的證據前並不知道會議庭已經知道了元帥夫人一直不肯坦白的原因，卻選擇將這件事壓下。當他知道後，他的痛苦再也難以遏制。】
【他的大腦因為極度的瘋狂和痛苦病變了，這也因此導致曾經的天賦精神力者無以為繼。他卻還死死撐著要殺了蟲後，是因為夫人始終不肯交代是為了一句話。】
【會議庭中有蟲後的傀儡。】
【夫人為了星雲選擇至死都沒有透露半個字，他們卻以叛國罪處死了夫人，又在之後偷偷地將她轉移到黑塔13層妄圖贖罪。】
【知道消息後，巡星部隊爆發激烈的騷亂，他們怒喊著要為元帥覆仇，但到了會議庭底下包圍過來的民眾用一句話就將他們釘死在原地：
你們為什麽要為一個叛國賊說話？】
【我在成為元帥的副官前就知道那座黑塔。知道黑塔被攻擊後，為了保護犧牲將領士兵的遺骸會引發整個星雲的警報。
連精衛都會停擺。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出站時元帥將銀色手環交給我好好保管的含義：他始終為夫人的死而耿耿於懷，他想用黑塔給夫人一個交代。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交代。黑塔爆炸引發的三天恐慌中，所有的通訊器都在反覆播報那一則消息，為一個人說明她的心是無可辯駁的。
哪怕她出生在叛變區，她也沒有仇恨過。
哪怕在我這個副官心中，元帥也是沒有仇恨過的。】
【我見過元帥在元帥夫人死後出戰的樣子，他冷靜，寡言，永遠最擅長用比精衛更好的方式減少傷亡，不像是被仇恨裹挾的模樣。使他最終奔赴那樣慘烈的死亡的，是絕望。】
聲音說到這裏忽然停了，變成一個年輕人的視角，他走在懸浮街道上，處處是戰役結束後的斷壁殘垣，處處是百廢待興的頹喪和希望。
見到的人面孔都那麽普通，卻又令人難忘。
【我記得那天包圍過我們的每一個人。我記得他們如何用惡毒的言語攻擊詛咒，用愚蠢的輿論害死她，也目睹他們如何用公民的權利壓迫，和催促他。戰役結束，他們變成了普普通通的人，可以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人在意黑塔12層往上後為什麽只有14了。】
【他們忘記了。】
【我退役後走遍了很多星域，我用文字，視頻和錄制讓他們相信她，讓他們為自己的錯誤而懺悔。但就像是元帥說過的一樣，他無法細看這億萬人的任何一個人的靈魂。】
【他珍愛的億萬分之一的普通且珍貴的靈魂，已經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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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我已經是一名小有成就的記者，通過解析史料和辟謠謠聞成為軍界媒體中的佼佼者。但當我終於將元帥夫人的0013案定性為冤案後的某一天，我部門的新員工卻目光灼灼的找到我，遞出了他的第一份新聞稿。】
【標題是論0013案中粗糙定為冤案的偏狹性和脫離歷史性。】
【我把文章放下，讓他走了。當我站起來看著現在和平祥和的星雲時，我想起元帥夫人和我說過的一句話。“星雲明明這麽美麗，卻讓我覺得冰冷。”
她說：“我希望和平和自由的善果融化它。”
和平和自由沒有融化星雲。】
後面這句話加粗放大：
【反而使星雲更加野蠻了。】
年輕副官的聲音和開篇老人的聲音重合：“人心的偏見，是一座大山。”元帥和元帥夫人用死亡跨過了。
剩下的億萬人卻還在偏見與愚昧裏睡著。
睜眼的時候意識不到自己有多麽淺薄。
故事結束了。
淩波的賬號遭遇了更新以來第一次大面積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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